文物建筑保護中的價值觀問題● 陳志華
編輯: 來源: 發布時間:2018年3月20
因此,真正的現代文物建筑保護,著眼于保護它們的原生態,保護它們本來的一木一石,一磚一瓦,保護它們的實體(或體素),而不是以說不清道不明的“風貌”當做保護的主要對象。歷史信息和它們的真實性只能附著于文物建筑的實體上!帮L貌”也只能附著于實體。沒有了實體,哪里還有什么風貌?實體變了,哪里還有“原汁原味”的風貌。
因為文物建筑所擁有的歷史信息,一般指的是文物建筑從建成之日起到確認為文物單位之時止這個生存過程中所獲得的全部歷史信息,所以,真正現代的文物建筑保護,對“清理”拆除,對復建改建,都抱著非常慎重的態度。198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派到中國來的專家考察組,就曾經建議不復建故宮西北部失火燒毀的建福宮,而把遺址當做遺址保護的教學示范場所。至于在文物保護范圍內搞什么臆造的“仿古”工程,那更是干不得的了。
由于遵從這樣的“道德守則”,很有可能經過維修的文物建筑的形象不很完整,風格不很統一,觀賞性受到損失。我參觀過《威尼斯憲章》主要起草人之一負責修繕的一座拿破侖的兵營。兵營破損嚴重,在補足樓板的時候,為了做到“可識別性”,他設想了許多方案,最后實施的方案是:因為原有的樓板是順向鋪的,所以補足的樓板便橫向鋪,使二者有明顯的差異。這做法就像打了一塊塊不高明的補丁,不大好看,但文物建筑保護學界很贊賞這個方案。這種情況會誘發一個問題:這樣的歷史真實性有什么意義?我們的后代子孫會需要它嗎?歐洲主流上的文物保護專家用典型的西方人氣質回答說:“我們沒有權力也沒有能力包辦后代子孫們的選擇,我們的責任只是把歷史的實物見證真實地傳遞給他們!蔽乙姷竭^羅馬大學一些學生的論文,真有研究歷代墻砌體所用砂漿的成分和配合比的,也有從木材上的痕跡探討某時某地斧、錛等工具的形狀、大小、重量和操作方法的。我們確實不能知道后人會做什么樣的研究,我們至少不應該斷了后人研究任何一個課題的路子。
要盡可能多地保護文物建筑的歷史信息和它們的真實性,實踐中會遇到不少很大的困難,往往要做大量的多學科的綜合研究,花費許多時間,許多人力物力。意大利人維修不大的一座古羅馬時代的凱旋門或者一棵紀功柱,往往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功夫。我到一個紀功柱修繕工地爬上腳手架參觀,負責人很謹慎地告訴我:“我們幾乎是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厘米地分析研究過的”。為了制止比薩斜塔的繼續傾斜,世界各國許多專家們投入了研究,方案提出了一個又一個,時間一拖再拖,顯得困難重重,而情況又十分緊急。我也去訪問過負責當局,他們說,工程之所以這么難,就是因為要最大限度地保存塔的原生性,不肯落架重建。如果落架,那難度就不會這么大了!拜^真”、“認死理”,這是西方專業人士的一種品質,粗看好像笨頭笨腦,但是其實很值得我們學習。一位年輕朋友,從來沒有接觸過文物建筑保護的,到歐洲游學了兩年,回來之后對我說:“我看他們修古建筑,津津有味,樂在其中!蔽鞣饺送ǔR蕴魬鹄щy為樂事,而我們的傳統小聰明,則大多以回避困難,繞過困難,“四兩撥千斤”為能。結果是西方人在一次次挑戰并戰勝困難中進步,一個比薩斜塔的治理,推動了許多方面的技術,而我們呢?面對文物建筑保護的世界主流原則,一遇到困難,就想修改或者否認這些原則,我們雖然總是振振有辭,但我們似乎還沒有在什么科學技術領域領先于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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